妻子任盼盼带着2岁半的儿子接王鹏出狱
原标题:深圳售卖6只鹦鹉入狱男子获释,妻子说儿子总问“爸爸去哪儿了”
文 丁雪
编辑 何吾
5月16日,任盼盼准备带一件白色的T恤去接出狱的丈夫。
衣服是网友送的,白色的,代表清清白白,胸前是freedom的泼墨,代表重新恢复自由。
任盼盼的丈夫王鹏是“深圳鹦鹉案”的当事人。两年前,他因售卖6只家养鹦鹉被刑事拘留。他们中有2只被鉴定为绿颊锥尾鹦鹉的人工变种,他们被鉴定为属于《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》中被保护的鹦鹉。
2016年5月,家里小孩那时生病,王鹏和任盼盼要时不时地带孩子去医院检查,一天天不在家,害怕家里养的幼鸟不喂会被饿死,忍痛割爱,决定卖掉鹦鹉。
那年,5月18日,深圳市公安局森林分局以涉嫌“非法出售珍贵、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罪”对王鹏刑事拘留。抓获王鹏的同时,公安机关在其租住房中还查获了尚未出售的各类珍贵、濒危鹦鹉45只。
丈夫被抓后,任盼盼在一个星期之间瘦了十斤。她那时刚生完孩子不久,奶水“一下就没了”,打官司花光了家里十万块的积蓄。她试着强迫自己缓和下来,毕竟给小孩买奶粉又会给家庭增加新的负担。
幼鸟卖掉前,王鹏一直在给它喂奶粉。奶粉加上给它的药,要几百块钱。几年下来,家里在鹦鹉上面的投入接近上万。
在这个家,鹦鹉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。龙眼、荔枝、苹果……在给鹦鹉花钱上面,王鹏从来没吝啬过,还会给它洗澡,上班后,怕鹦鹉无聊,会专门给他们买几十块钱的玩具,让它们打发时间。王鹏平时还会时不时的教鹦鹉说话,没事儿会教它说,王鹏爸爸。后来它也学会了“妈妈”。
这让曾经不太支持王鹏养鹦鹉的任盼盼有些心软,“一想到那只鹦鹉叫我妈妈,叫他爸爸,那么可爱,就会流泪”。
他是“真的喜欢才去养这个的”。在丈夫出狱的前一天,任盼盼接受了火星试验室的采访,她在说话的言语间,流露出深深的无奈,在此之前,王鹏一直坚信,自己养的这个鹦鹉,如果照顾的好,可以活50年,“一直养着,就会一直陪着我们,陪伴我们到老”。
鹦鹉在家里的地位终结于2016年的那个春夏之交。那个养鹦鹉的人,还有鹦鹉一起被带走了。
1.
丈夫被抓后,任盼盼一时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,生活就被拽到另一条轨道,完全远离她之前的生活。她被别人告诉应该请个律师,而在此之前,她甚至分不清看守所、拘留所、派出所。任盼盼出生于1989年,平时爱看跑男和非常勿扰,很少关注社会新闻,觉得那和自己没有关系。
而那一天之后,自己丈夫所被卷入的深圳鹦鹉案,出现在报纸的头版。媒体连篇累牍的讨论,人工驯养繁殖的鹦鹉,是否是“珍贵、濒危野生动物”。或者,换一句话说,自家饲养、繁殖的算不算“野生动物”?
他们的鹦鹉,因为调皮,被丈夫起名叫“皮蛋”。皮蛋没事时,会咬丈夫脚趾,然后顺着他的裤子一直往上爬,爬到他肩膀上,任盼盼描述,它站在王鹏的肩上,像俘获了战利品一样,得意洋洋。
任盼盼不知道,被丈夫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,还有另一个名字, 叫“小太阳”鹦鹉。那是被列入《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》名单里的名字。
2017年4月,一审时,深圳市宝安区人民法院以非法出售珍贵、濒危野生动物罪判处被告人王鹏有期徒刑5年。
随后,王鹏一方提出上诉。
几个月里,任盼盼频繁和周转在看守所、法院、派出所这些部门中间。她甚至开始学起了法律知识,研究起丈夫的案子,还会专门再找一些其他的案例去看。
一起开始熟悉的,还有一些其他新鲜的词,比如“水军”。.
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。任盼盼的微博被极端动物保护人士攻占。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她微博下面留言,“鸟儿的天地应该是在野外的”“你孩子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”“有其父必有其子”……
“王鹏是否有罪”成为舆论焦点,这也给很多人提了醒,以前因为鹦鹉而聚在一起的朋友,为了避免麻烦,纷纷把他们手里的鹦鹉扔掉。任盼盼家楼下理发店的老板,也养了两只鹦鹉,以前,他们经常会在那儿一起站着聊天,顺便逗逗鹦鹉,出事后,老板把那两只鹦鹉也收了起来。
被舆论关注后,有人把任盼盼拉进了鹦鹉的用户群,她才知道,自己被定位为目标客户。这让任盼盼哭笑不得。商贩们在微信群里发售卖鹦鹉的广告,任盼盼对此感到魔幻,一切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丈夫的入狱,发生太多的改变。但她并没有心思去举报他们,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受害者了,不想让更多人卷进来。
对于王鹏一家来说,鹦鹉现在留给家里的痕迹,只剩下了一两个烂鸟笼子,被放在阳台的角落。
扔了,舍不得,毕竟是付出过心血的东西。留下来,看着又闹心。还好阳台的角落足够隐蔽。
任盼盼在整理屋内的鸟笼图/澎湃新闻
本来,任盼盼很少过问丈夫养鹦鹉的事,她是不支持的,还为此发生过争吵。“一个大男人不要玩这些小动物,没事儿看看孩子。”
王鹏只是听听。他性格温和,不会激烈的反对,嬉皮笑脸地应付过妻子的提议,还是照养不误。
王鹏从小就执念于养小动物,鹦鹉之前,还养过乌龟。他是家里的独生子。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,有一个年长他六七岁的学霸表姐,没什么时间和他玩。是动物的陪伴了他匮乏的青春时光。
这种孤独感,在另一个物种身上,找到了投射。“如果没有人陪它(鹦鹉)的话,它会抑郁,会啄自己的羽毛。”
“独生子女太孤单。”王鹏常常这样和妻子感慨,他和她提过,出狱以后想再生一个孩子。
2.
王鹏入狱期间,给任盼盼寄回过很多封信,最后一句话都是,你能安好,便是晴天。
在任盼盼记忆里,丈夫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和表达爱的人。但在今年情节人给任盼盼的信中,他给妻子写了一首诗,
“离愁总是晴,归去日迟迟。明知相思苦,无奈苦相思。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情深。纵使情深切,奈何暂分离。愿为双鸿鹄,奋翅起高飞。来日再厮守,执手到白头。”
在信的落款工工整整写着——鹏程万里,盼在心中,其中“鹏”和“盼”被特别加粗,用圆珠笔重重描了出来,那是王鹏和任盼盼名字的缩写。
任盼盼没有设想过多宏大的未来。她只想着,丈夫出来后,回江西老家好好休养一下,好好让孩子培养一下和爸爸的感情。在他漫长的成长期,爸爸对于儿子来说,只是一个符号。
2018年3月30日,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宣判,王鹏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。这时,距离2016年5月他被关押,已接近两年。
2018年3月30日,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宣判,王鹏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。图/视觉中国
王鹏被抓时,儿子只有半岁,对爸爸几乎没有记忆。任盼盼回忆说,有一天,听着故事机里放的歌“我有一个好爸爸”,儿子突然猛地站起来,指着墙上的婚纱照和任盼盼说:这是爸爸。
他有时也会看那张婚纱照自言自语:爸爸去哪儿了?然后指着照片自问自答,“爸爸在那儿!”
还有一些时候,隔壁邻居家的小朋友在喊爸爸,喊得很大声,他听到后,“蹬蹬”跑到隔壁小孩儿家,跟着那个小朋友后面一起喊,“爸爸,爸爸……”
孩子奶奶和任昐昐都觉得尴尬,跑去隔壁,把他拉了回来。
任盼盼常被小孩儿身上这种无意识的天真击中,心里很难受。这两天,任盼盼试着告诉儿子,爸爸要回家了。
至于日后是否上诉,任盼盼说,她会征求丈夫的意见,但她并不是一个能轻易放下的人,包括丈夫背负的这个罪名,还有鹦鹉。
王鹏入狱后,她也会惦记着家里的鹦鹉被扔在哪儿了,常常被这种失去感所折磨。
“不想再养鹦鹉了。”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这次,她希望王鹏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。
本文未经允许请勿转载
转载或商务合作请留言
‹ 火星试验室›
博雅天下旗下产品
《博客天下》、《人物》等媒体鼎力支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