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张炜出版了其散文集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,4月9日,张炜在鲁迅文学馆举办了发布会,并与作家王蒙、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邱华栋进行了对谈。
发布会现场。左起:张炜、王蒙、邱华栋
从1973年发表第一篇作品起至今,张炜的写作生涯已逾四十年。从《古船》《九月寓言》《你在高原》到《独药师》和《艾约堡秘史》,张炜以细腻的笔触构建自己的小说世界。不同于小说写作,随笔新作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中,收录了他近两年来关于写作、阅读、故乡和人生的思考,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张炜对生活的探索和对写作的热情。
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中,张炜写:“在众多生灵中,最得作家欢心的便是兔子们。兔子俊美、和平、友爱、单纯、活泼、机灵,与白沙和树林相得弥彰,是这里最好的居民。春天,当我们看到一只母兔带领几只小兔在林中嬉耍,会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无比美好。”他以兔子的性格来比附作家应具有的品质:勤奋、好奇、单纯、善良。张炜也认为,所有的好作家都是一只会思考的兔子,除了勤奋、好奇、单纯、善良这些品质外,最重要的原因是,兔子食草,永远站在弱者一边,为正义而歌。
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书封
故乡塑造着个人与写作
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中主要涉及自己的写作、故乡山东烟台、齐鲁文化等,张炜在书中坦诚地回忆或总结自己的写作。如《少年难忘狮子崖》中,他写自己十六七时,“我有一个少年文学伙伴住在一条河的西边,我到他那里去就要穿过一座座沙丘和一片杂树林子,过了河还要再走一段。我们酷爱文学,一有新作就要相互朗读。”时隔多年,他写“我怀念那些对诗意的渴求和热爱,对大自然的依恋,对同伴的友谊,以及那种火热向上的童年的奋斗和探索,它们是永恒的”。
这种略显哀伤又涵味隽永的写作风格一直贯穿在张炜的写作中,而决定他性格与写作风格的正是他的出生地:山东烟台。
山东烟台是典型的半岛地理,有漫长的海岸线和分明的四季,蓬莱仙境、三仙山、秦始皇养马与徐福东渡等传说让烟台变得神秘又丰富,海边信奉神力,张炜写出的海边故事《少年与海》和《寻找鱼王》等都是受到故乡的文化氛围的濡染。
在《半岛故事与法兰西情怀》中,张炜写:“我的作品不是为了传奇而写传奇,而是个人经历、耳濡目染中形成的。我提笔一定会写那些内容。那里有无边的林子、无际的大海、星罗棋布的岛屿、缥缈的海雾。在这种对于大自然的无限留恋和回忆重新塑造我们的生活,乃至塑造我们个人。”
书中也有许多“创作谈”,如张炜谈到他的《独药师》主题就源于齐文化中的不老之术和方士传统。
王蒙谈道:“我在北京长大,颐和园属于星空和远方和诗,颐和园是那样,香山、卧佛寺、天坛都让人生发无限的情感,但是故宫我有点怕,我小时候一进故宫看到那么高的建筑,人又那么少,我就想赶快跑。我没有特别注意过或者有意识追求小说的京味,我也不算京味小说家,但是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的确会对它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情,也毫无疑问地会影响到自己的写作。”
谈写作:保持自己说话的方式
张炜的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中也有许多“创作谈”,如对于散文这个体裁,他就说了很多自己的看法,他说:“散文很自由,完全敞开自己,任何事情没有比敞开自己有意思,我的散文写作量比我整个虚构作品的量还要大。散文要放得开,边界要开阔,要以不同的形式来书写自己。此外,我认为散文的文字主要是实用,它在生活和工作当中是实用性的东西,这种东西更靠近散文的本质。”
他也鼓励大家写作不同体裁的作品:“一个写作者最后要修起一个尖顶,避免化为废墟。随着成熟和苍老,最后挺向苍穹的,不一定是虚构的故事。需要稍稍不同的构筑材料。当然一个好作家什么材料都有,诗、宗教、思想与哲学、形而上。”
《海边兔子有所思》中的文章,如《文字的河流》《经典的反面》都汇集了张炜多年来对写作的思考,如他写道:经典的反面是庸俗和粗野欲望的呻吟,它们依附于物质主义,服从于商业主义,灵魂无经纬,头顶五星空,心底失律令。哲学家所说的“生本能”和“死本能”,二者对创造和毁坏的左右,其实是有道理的。毁坏确实需要垂死的心理,这是一种本能。疯狂的破坏,得过且过,这是它。而所有美好的创造都是生的希望和欢乐,是最大的仁善和馈赠。“死本能”是一种现实存在,它时而占据上风,牵引我们的世界,让人一起滑向没有希望的绝望。
张炜极言真实的力量,他认为,如果一个写作者胡编乱造,就不如记录一些真实发生的事情更好。应该鼓励作者多写记录真实的事情,让人有所启发和参照。胡编乱造的东西让人格外烦腻,越是有人生阅历越是不能看。写虚构作品是极难的,除非有大把握大理由才可以动笔。而记录真实,一般来说只要诚实,说真话,文字生动通顺,会剪裁,也就可以。“我不太看重时新的流行文字,不太注重时代潮流。语言在每个时期都是有自己的时代语调,这种语调作家应该躲开。这对我来说一般不是问题,因为我是一个自言自语、自给自足的写作者,无论语言好还是不好,大致还是自己的说话方式。”
在和读者对谈时,谈及让自己最焦虑的事情,他则说:“我个人很害怕自己这枝笔非常熟练了,过分迷恋文学生活,造成毁灭性的损害:不自觉地凭着惯性写作。一个人开玩笑说,现在要写一个很差的作品,比写一个很好的作品要难多了。一个比较成熟的有几十年写作历程的人,编相似的故事,用相同的笔调不停地写下去,积累字数很容易,上一部长篇和下一部长篇差异不大。作家就是要用不同的生活打碎文学板块,如果不这样,凭惯性写作,就不能形成新意。我怕过分迷恋文学生活,用惯性写作毁掉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