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平凹,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,陕西省作家协会党组成员、主席,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。代表作有长篇小说《废都》、《秦腔》、《古炉》、《带灯》等。作品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、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、全国优秀散文(集)奖、鲁迅文学奖、茅盾文学奖等全国大奖。
作为新当选的全国人大代表,贾平凹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,上会之前他做过不少调研,准备提交一些议案、建议,其中对于秦岭的建议,他认为应提升到一个精神层面来认识秦岭。
1 谈代表职责
选你就是要你给大家说话的
新京报:你是第几次当选人大代表?上会之前做了哪些履职准备?
贾平凹:我是第一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,之前当过25年的政协委员。上会之前,做过不少调研,准备提交一些议案、建议。
新京报:你打算提哪些议案、建议?
贾平凹:我想提关于秦岭的建议,不光是秦岭的生态保护,更应该提升到一个精神层面来认识秦岭。还有关于“龙”的对外英语翻译的问题,希望有关部门重新翻译关于龙的概念。我还建议会议名单里,女性的名字后边不要注明“女”,取消这个注释。为什么不在男性后面写个“男”呢?我觉得这种做法对女性反而不公平。
新京报:你如何理解代表的身份和职责?
贾平凹:我本来的角色是写作者,地方作协的一个工作者。我觉得,代表有一份责任,要把最基层的人民的意愿表达出来反映上来,对我来说,最起码要把地方上的那些文艺工作者的想法表达出来。要么选你干啥?选你肯定不是从创作这个层面选的,选你就是要你给大家说话的,把基层的意见和建议反映上来。
新京报:这次上会,你最关注哪些议题?
贾平凹:今年的政 府工作报告中改善和保障民生方面的改革政策、措施,最令我关注。一般老百姓关心更多的也是民生问题,住房、上学、医疗、健康、污染等。政 府工作报告中的数据特别多,语言特别平实,很多具体的民生方面的事情都写出来了,我觉得这是让人满意的地方。
2 谈文学创作
对生活对社会要保持一种新鲜感
新京报:最新出版的小说《山本》,是你的第16部长篇小说。从2011年的《古炉》,到2013年出版的《带灯》,2014年的《老生》,2016年的《极花》,几乎每一两年,你都有一部长篇小说出版,有人说“如今的贾平凹已经停不下来了”,是不是这样?
贾平凹:不是每一两年,实际上一般三年才能完成一部长篇小说。尤其是《山本》,实实在在的三年时间,这三年除了开会、参加各种文学活动、处理单位的事情,大部分时间基本上在写这部小说。
每部小说严格来讲,收集材料、思考构思,费时间很多。真正开始动笔,就快了。但我写作最少要写三遍。比如写一部10万字小说,我先在笔记本上写10万字的草稿;再把草稿拿来,改抄,就是一边看着草稿改,一边重新抄写誊写,写一遍;然后再改一遍,从第一个字,重新开始写。实实在在要写三遍,10万字(作品)起码要写30万字。如果有大改,必须是从第一个字开始,重写一遍,我就是这种习惯。
新京报:你是不是停不下来了?
贾平凹:50岁以后,创作欲望好像特别强烈,觉得有好多东西要写。兜里有东西就要写出来,至于写得好还是不好,起码尽自己一些力量,把它表达出来。像鸡下蛋,鸡有蛋你不让它下它也憋得慌。好多人问为啥能写这么多?因为经历的事情特别多,总想把它写出来。
而且,创作让我对中国社会保持一种新鲜感,你必须接受这个社会,不能脱离社会,因为社会发展很快。
有的作家有一个毛病,写着写着就不到生活中去,只在房子里写,文学土壤就板结了。你在一块土地上不停种庄稼,老给它施化肥,土壤就板结了,不长庄稼了。所以对生活对社会,要保持一种新鲜感,要研究这个社会,关注这个社会。
新京报:《山本》之后,你还会有什么新作品?现在在构思什么故事?
贾平凹:创作完一部作品,起码有相当一段时间要读书,要进行生活储存,生活储备,或者到下面跑一跑看一看,了解一些情况,至于下一步到底写什么?我现在也说不出来。
新京报:当年你在《古炉》的写作后记中说,“我感激着那三百多支签名笔,它们的血是黑水,流尽了,静静地死去在那个大筐里。”一部《古炉》,历时4年,写坏300支笔,那么其他作品呢?你是不是所有时间都用来创作了?
贾平凹:实际上现在这个社会,精细的创作特别难,需要自己能静下来,可外部干扰很多。我现在担任陕西省作协主席,虽然不坐班,但会议和文学活动特别多,占用不少时间。除此之外,基本上我都用在写作上。我检讨这一生,我对家庭付出得还是少。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,我付出得太少。我买了个房子作为工作室,每天早上,老婆用车把我载到工作室,最晚8点半我必须到工作室。晚上回到家基本上是12点以后了。年年如此,逢年过节也是这样,大年初一吃过饺子,老婆就把我送到工作室了。
长期这样,家里的事情完全由老婆来承担,我的生活能力也不行了。比如说社交,处理家里的杂事,亲戚朋友礼尚往来,都推给老婆或者别人。这点我很内疚。时间长了后,自己也孤僻了。我有女儿也有外孙女,时间长了也想见她们,但她们一来,很快就叫她们赶快走,好像把我的平静生活打破了。
3 谈作品表达
对乡村从内心发出挚爱
新京报:有一位书评人写下一段文字:“从《秦腔》《古炉》《带灯》《老生》再到《极花》,有着强烈的经验式的乡愁气息,似乎每部作品都是从对故土故人强烈的某种情感和关照下,用自己相对成熟的自言自语式的厚重的文学口音表达出来的。反思和记忆有很多,他只是把急于跳出的题材和故事用文学之笔呈现出来,拳拳之情和赤子之心随处可见”。你觉得,这段文字,能解释你一直关注乡土文学的原因吗?
贾平凹:这位书评人说得很符合我的想法,感谢他的理解。对乡村,确实从内心发出来一种挚爱,发出来一种关心关注,不停关注它,研究它,所以有好多东西冒出来,想要写成书。当然谁先冒出来,冒得特别强烈就开始写谁,有好多偶然性。
新京报:你的作品,《秦腔》讲述了一个小镇、一条小街三十多年的变迁;《古炉》描绘了“文革”时人性的变化,《极花》讲述了一个被拐女孩的命运。通过这些作品,主要想表达什么?
贾平凹:从我的内心来讲,想表达在现在这个时代里,中国人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况,生存状态是什么样的?精神状态又是什么样的?继而可以说是梳理中国人的历史和现实。现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个大时代,变化特别复杂,人心也是特别复杂,我就想把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性好好挖掘出来,写出来,记录一下这个时代。
新京报:《极花》引发一些争议,有人指称作品在为人贩子、拐卖妇女辩护。你其他的作品,比如《废都》,也曾引起一些争议,怎样看待这些争议?
贾平凹:《废都》当年引起的争议铺天盖地。我觉得任何作品产生争议是很正常的事情,观念不一样,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,必然产生争议。尤其是现在的社会,没有统一的思想,没有统一的看法,你说东有人肯定要往西。身处环境不一样,地位不一样,修养不一样,就会有不同看法。不过还有一些争议产生的原因,是因为误读。或许他满肚子学问,满肚子知识,但他的环境、地位,导致他不了解具体的现实生活,他凭他在书本上的那些知识来理解,也有这种情况。
但不管怎么争议,我觉得争一争有好处,对的,不怕争议;错的,在争议过程中改正。作为一个作家,必须以最大的真诚面对这个社会,面对人民,也面对自己,真诚地面对生活,也要真诚地面对现实。只要真诚,啥事都好办。就害怕不真诚,或者说假话,或者说矫情的话,或者故意说偏执的话,我觉得那样对别人、对自己、对社会都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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